章东磐(网络图)
常有人说,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为谁而停止向前转动。然而,历史的方向却会因为某个时期人们的思想而改变。章东磐编写的《国家记忆》,被人们一而再、再而三的谈起,不仅仅因为他擦净了那个被尘封的历史的宝盒,更因为书里蕴含的一种精神,足以让忙碌奔波的现代人放慢脚步,开始思考。
问:在寻找那些过往“记忆”的时候,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?
章东磐:研究历史的时候会有各种不同的收获,我最大的感受是西方世界对于历史的尊重。我们的历史研究是放在社会科学院的,也就是说我们承认它是科学,而科学研究必须以实证为基础。每一张照片和有证据价值的文字,就好比是医学里的切片,是客观存在的。
科学是程序优先的,非科学是目的优先的。但有时候,我们的历史研究是意识先行、结论先行的。我们常常先下结论,然后找无数证据,只要验证有一条成立,就确认结论成立,其他不成立的实验全当没作过。这是伪科学的做法。
抗日战争是个很好的例子。我在自己文章里曾写道,我们只是世界反法西斯战线同盟的成员,世界反法西斯同盟胜利了,我们是站在胜利者的行列。曾经有一位名人也这样说过:“我怎么没有感觉到我们胜利了呢?我们在逃难的路上听到消息说,日本投降了。”大量的事实也证明,我们在整个国土上,几乎没有过对日本军队的大规模反攻。
大家都说历史是镜子,但我们得找照着不走样的镜子来用。
问:但是真相就是真相,慢慢就会有人意识到。比如你们编著的《国家记忆》就试图带大家从另一个视角去回溯历史。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并试图自己去挖掘历史的真相,这是一种必然趋势吗?
章东磐:其实在这三十几年的发展中,中国正在慢慢形成一个想要有话语权的阶层,主要集中在中产阶层。这里所说的中产阶层不是按照政府的标准,客观地说,在中国年收入50万以上的人群才能算是中产阶层。
更进一步来说,由于权力缺少监督,容易导致一些政府部门天然地认为,他们自己所做的事情是符合多数人利益的,因此不惜牺牲所谓的“少数人”,但是他们认为被牺牲的“少数人”可能人数并不少。
这种制度培养出来的纳税人从不关心自己缴纳税款的用途,因为我们也无从知道这些税款的用途。
问:那么,你对制度设计的建议是什么?
章东磐:制度设计应该放在现实中去评估。举例来说,我的一个朋友在澳大利亚因为超速被警察开罚单,但他自己的雷达显示没超速,通过法律程序,最终法庭判我的朋友胜诉,而警察方面所要承担的是,赔钱给那一年这个小组罚过的所有超速者。这在中国是不可思议的。
问:在你看来,是什么原因造就了中西方在制度设计上以及对待制度态度的差异?
章东磐:在西方世界,制度设计的时候,会假定人是自私的,是利己的,他们的文化鼓励守规则的人,包括最基本的规则。比如他们在设定规则的时候,就会认定抓小偷不归普通人管,必须是警察的责任,所以他们的教育里就不会鼓励你见义勇为,而是鼓励你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。
而思维模式还造就了社会管理成本的差异。举个例子,从巴黎坐火车到德国,一般没人查票和检票,偶尔有抽查,如果逃票被抽查到,你的信誉记录马上就有污点,你的违约将导致的巨大成本,是很少有人愿意去承受的。
而在我们的长途列车上,会有很多人查你的票。因为,在我们的制度设计里,不守法的人成本低,守法的人成本反而很高,最后不守法的人越来越多。政府于是又用更多的人力物力去弥补,而不是从制度上去调整,所以就造就了一个环节扣着一个环节的成本浪费。
再比如,一个外地农民到北京卖废品,骑着三轮车在二环主路上被撞了。农民说,不知道你们城里的马路跟我们村不一样。那这是谁的责任?是政府的责任。政府制定一个规则,就必须接着设定一个方法,让所有外来的人都知道这个城市的规则。但是我们现行的制度里却是,让守法的机动车承担责任,守法不免责,那谁还守法?之所以会造成这种情况,是因为一些政府部门是从自己方便执行的角度去制定规则的。
这样的模式也造就了人们对制度的不信任,人们不把精力放在推动制度变革上,而是放在如何突破现有制度上。人们遇到问题,会无凭无据的去猜测其中的阴暗面、去泼脏水。这样又使得政府部门做事更加畏首畏尾,形成了恶性循环。
正常情况下应该是,大众通过法律赋予一部分人权力,并予以信任。如果民众有充分理由断定被授予权力者营私舞弊,也会用合法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