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湾白色恐怖时期,许多有左翼背景的抗战歌曲遭“警总”(台湾警备总司令部,特务机关)查禁,《义勇军进行曲》更是头号禁歌,尽管它在1949年前就红遍了台湾。
《义勇军进行曲》1985年,三毛在台湾就大胆地唱起了《义勇军进行曲》。
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,台湾“新闻局”规定五星红旗不得出现,转播室工作人员只能紧盯屏幕,随时准备“马赛克”之。当大陆运动员夺金领奖时,干脆直接静音。
抗战爆发77周年之际,两岸依旧各自举行纪念活动,不过,今年多了段小插曲。
7月7日,95岁高龄的台湾前“行政院长”、国民党籍退役上将郝柏村,受邀赴卢沟桥参观抗战纪念馆。在接受央视专访时,老爷子神采奕奕,随口唱起了一首歌:“起来,不愿做奴隶的人们……”
郝柏村可不是一般人。1949年金门炮战,他因有功受蒋介石点名表扬,从此在军界、政界青云直上。如此“蓝营将领唱红歌”,不仅唱出蓝绿口水仗,还唱出了《义勇军进行曲》的岛内沉浮史。
“以前这是要杀头的”
这不是郝柏村第一次公开唱《义勇军进行曲》了。2013年8月,他接受凤凰卫视专访,也是随口哼了两句,还补充说:“(抗战)那时候,全民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唱。”
抛开政治,《义勇军进行曲》自有其历史意义,但民进党不吃这一套。前民进党主席谢长廷说,郝柏村身为“反攻”岁月的退役将领,唱这首歌于情理上说不过去;民进党籍“立委”陈其迈则痛批,若在两蒋时期唱这首歌,“随时要杀头的”。
台湾白色恐怖时期,许多有左翼背景的抗战歌曲遭“警总”(台湾警备总司令部,特务机关)查禁,《义勇军进行曲》更是头号禁歌,尽管它在1949年前就红遍了台湾。
1935年,电影《风云儿女》热映,主题歌《义勇军进行曲》也跨越海峡,成为台湾抗日团体的战斗歌曲。台湾光复后,为了推广普通话,学校不断教唱《义勇军进行曲》,也让这首歌一度流行。
它还成为学生反抗国民党暴政的精神象征。1946年,基隆中学师生为反对贪官污吏、争取自由,以“纪念五四运动”为名举办一场游行,据亲历者回忆,队伍中人人手持青天白日满地红旗,还一路高唱《义勇军进行曲》。
1947年,它被国民政府正式查禁,违者轻则严刑拷打,重则“人间蒸发”。至于那些偶然出现在旧文艺作品中的《义勇军进行曲》,悉数进行消除处理。
例如,1945年上映的美国电影《龙种》,内容讲述中国军民抗日故事,政治上可谓十分正确。只是国民党败退台湾后,作为背景音乐的《义勇军进行曲》成了麻烦。“警总”的解决办法是,收集岛内所有的《龙种》拷贝,销毁这首歌的原声音轨。
如是严禁下,《义勇军进行曲》在台湾公众场合消失了20多年。然而一场乌龙事件,令它因缘际会地被当局者重新提起:
1974年11月24日,国民党建党80周年,台视公司以特别节目“献忠诚”。结果节目一播出,先把“警总”给吓坏了——雄壮如云的背景音乐,正是《东方红》。
本已不负责查禁歌曲的“警总”再次出手,把台视给查了个鸡飞狗跳,终于找到始作俑者:一位杨姓音效师。他没听过《东方红》,只是在一张进口的背景音乐唱片中发现它的旋律不错,就放进了节目里;由于它是禁歌,台里从上到下都没听过,就这么让《东方红》蒙混过关。
《东方红》事件的深层原因在于,蒋介石统治晚期,台湾政治氛围表面上肃杀,实则日渐松弛。1973年,查禁歌曲的职责由“警总”转移到“行政院新闻局”。“笔杆子”管理者只是下令歌曲出版、播送前一律事先送审,每周一次的审查会议也是敷衍了事,结果捅出了大娄子。
事后,为了防止类似事件,有关部门组织了培训班,播放《义勇军进行曲》在内的一系列禁歌,供各机关、媒体“辨识”。
至于那位音效师,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。
不知怎么就“解禁”了
在公开场合,《义勇军进行曲》一直是不可逾越的雷池。直到1985年,有个女作家公然打破禁令,在一场有几千人参与的演讲会上唱起了它。
她叫三毛,很早就说过“两岸不能再分离了”。以台湾威权时代的背景,三毛此举就算不导致“人间蒸发”,也会成为被禁言的政治牺牲品。但令人没想到的是,如此“大逆不道”,三毛最终却安然无恙。
这与蒋经国的怀柔政策不无关系。连民进党在台北圆山饭店决议创立的时候,小蒋都没有痛下杀手,何况唱禁歌这种“小事”。在复杂的时代背景及当权者个人理念下,许多足以无限上纲的越界行为,被当局似是而非地忽视了。
1991年,岛内正式废除《动员戡乱时期临时条款》,审查制度无限期中止,“警总”也于次年正式裁撤,就算有人唱《义勇军进行曲》被告状,也没人管了。
于是,抗战老兵在聚会的时候唱,党外人士在反对国民党的时候唱,连曾经掌管军政大权的郝柏村,也在退役多年后公开唱了。
不过,第一个公开唱这首歌的三毛,还是被“黑”了一下。1990年12月,三毛编剧的电影《滚滚红尘》夺取8项金马大奖,却唯独没有最佳编剧奖,理由是当局认为该片“刻意歌颂中共”,被文化界视为时隔5年的秋后算账。
现在成了个性手机铃声
2009年,中华人民共和国举行国庆60周年阅兵式。从烟火表演到正步方阵、武器展示,台湾各大媒体转播得不亦乐乎,《义勇军进行曲》也传到岛内家家户户。
这番画面,在戒严时期根本无法想象。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,两岸运动员同场竞技,但“新闻局”规定五星红旗不得出现,转播室工作人员只能紧盯屏幕,随时准备“马赛克”之。当大陆运动员夺金领奖时,干脆直接静音。
阅兵式后,《义勇军进行曲》在台湾广受欢迎。高雄有位原住民记者把它当手机铃声,朋友们听到先是大吃一惊,然后纷纷跟他求文件,大家一起“唱红歌”。跑民进党新闻时,他还会故意迟接电话,让铃声多响一阵;有人质疑他“唱红”,但他对此嗤之以鼻:
“这样很爽啊,都什么年代了啦,还这样自我设限。”他说,放《义勇军进行曲》是言论自由,自己偶然听到它,一查才发现是当年的禁歌,就立刻设成铃声、彰显个性。
不过,大多数台湾年轻人对它依然很陌生。最近,一群人在年轻一族聚集的台北西门町搞“行为艺术”:用收音机播放《义勇军进行曲》,观察路人们的反应。他们坐在地上播放,只见人群渐渐散开,以收音机为圆心绕路行走,仿佛把他们当怪物。偶尔有警察走过来,但都是径直走过,仿佛什么都听不见,或者听不懂。
他们坐了好一阵子,直到几位老爷爷注意到歌声,主动前来攀谈。他们是抗战老兵,其中一位取得了美国国籍的山东爷爷,刚从大陆参加完老兵活动,又到台湾看老友。他说,现在《义勇军进行曲》两边都能唱了,希望以后两边“国歌”能统一。
旁边一位老人觉得不妥,让他“别乱说,小心被抓走”。山东爷爷听罢大笑:“怕什么,‘警总’早就没啦!”